疆南丨“杨老头”您就是我心里的英雄

2022-01-04 12:36:38 来源：文学社点击：36

清明节要到了，又一次想起了你。

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我越来越相信你是出去旅行了、工作了，几年或几十年后，一定会再相见。

怎么形容丧父之痛呢？像是幻痛，又像内伤，还像钝刀割肉，持久、苍茫、辽阔而深远地作用在我的身上和心头。尤其是在我稍显软弱、遭遇挫折的时候，隐痛就会从梦里、从心底、从灵魂深处奔涌过来，猝不及防。

那天正在上课，表兄送我的诺基亚在口袋里震动，我坐在前排，但还是偷偷接了电话，大姑在电话那头顿了顿，说，“能家来吗？你爸有些严重……”脑袋一片空白，不记得是怎么出的教室，怎么找老师请假、开假条，反正感觉一切都很顺利：很快就到了火车站，恰好买到了当天最后一趟开往首都的火车。

可是，我所有的钱放在一起，也不够买一张“兰州-北京”车票，只好侥幸买了一站地的票，然后蜷缩在车厢里，一动不动，也是奇怪，全程硬座车厢里几乎没有旅客，列车员也没有过来查票，滴水未进。

清晨，二大大在公交车站终点站等我，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，我也想笑一下，但始终笑不出来。

到家后，你已经下葬了。我没见到你最后一面。

母亲的嗓子已经哭喊哑了，“你爸没了……”我没哭，但眼泪怎么也忍不住，一个劲儿往外流。亲戚们的眼睛都又红又肿，去坟地烧纸的时候，初秋的阳光把那片突兀的新土映衬得异常刺眼，我反而流不出眼泪，大脑一片空白，跪在那里，烧纸灰在风中飞舞——10月中旬，华北平原，我觉得很冷，很冷。

我在你睡过的炕上，一样的位置，睡了一觉，特别香甜，一觉睡到了天黑。母亲和哥哥把我叫醒，吃晚饭。我这才起来，洗了把脸，吃了几天里的第一顿饭。

在接下来的几天里，我看到了账簿，是亲朋好友的随礼。还有一个我上高中经常用的那种作业本，上面都是你的字，密密麻麻记满了赶集存车子的收入情况，还有一个老式饭盒，打开，满满一盒子硬币，一块、五毛的居多。

（该图源自网络，图文无关）

为了赚点钱，你做了号牌，在一片空地上帮大伙儿照看自行车、摩托车，类似于现在的停车场、存车处，只不过更简陋，也不计时，如果存的时间很短，比如就十几分钟，你不会收费，亲戚朋友的，也不收，存了一次过一会儿再来存，不重复收。其他的，收费标准为：自行车五毛钱，摩托车、三轮车一块钱。

你身体好的时候，浑身都是力气，胳膊上全是肌肉，可以白天去做建筑队做小工，下班回家后自己和泥垒墙，亲戚们都说，老房的厢房，就是这么盖起来的，没请人帮忙也没耽误一天工。

母亲说，你做过很多小买卖，做烧鸡，磨豆腐，收废品，你相信凭着踏实、肯干，一定会有好日子。

有一段时间，家里的日子确实很好过，上苍真的没辜负吃苦的人。

后来母亲生了病，那几年一直在住院，家里的积蓄就这么被掏空了。你认命，似乎又不肯认命，于是更加拼命地打工，干活，做小买卖。

春天，一大早你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了，下午回家，吃过饭后，套上骡子车，到周边的村庄里帮别人家犁地。或者到火车站帮工，有煤炭、铁粉之类的需要人工辅助装到货运车厢里。

总之，你尽可能的抓住赚钱的机会，能多赚点是一点。你不舍得在外面吃饭，如果实在回不了家，馒头就是你的午饭，好一点的是烙饼，有的饭馆不介意，会送一碗免费的香菜汤，有的则不会。所以每次出门前，你都会把大饮料瓶装满开水，你有个“怪癖”——从来不喝生水，而且执着到顽固的程度。

你一直设想，有钱了，空闲了，也跟别人家一样，到周边去转一转、看一看。首都北京，省会石家庄，东北，江南，大西北，这些地方我都已去过，母亲也去过不少地方了，可惜没能带你一起去，你突然就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了，灰飞烟灭。

刚到新疆的时候，我在街上看到了一个人影，跟你很像，不，我当时认为那就是你，穿着二大大给的草绿军装，还是那么健壮，没有一点病恹恹的样子，笑起来还是那么淳朴，可惜公交车一过，你就又消失了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。

但是梦里可不一样。有时工作太忙或者太累（边疆警察都这样），没来得及想你，你会迫不及待出现在我的梦里，大多时候你都不会说话。

有那么几次，我受了特别大的委屈，夜里被子一蒙，偷偷哭一场，不敢出声，怕同宿舍的战友听到，默默跟你说说话，心里就会好受很多。

十多年了，你有没有烦我啊？偶尔还是会跟你聊聊苦闷和烦恼的，你烦我也没有用，谁让我是你儿子呢。

不过，越来越大了，我似乎越来越懂你了。仿佛现在经历的很多事情，都跟你曾经历过、跟我说过的一模一样，你真的挺不容易。

你真的挺棒的。爸，虽然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，虽然一辈子都被叫做“杨老头”，可在我心里，你就是英雄，顶天立地的那种，真的。

·作者简介·

疆男，河北人，现供职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一师塔门监狱。孤僻症晚期患者，业余喜欢写点散文、评论类文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