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行

携妻寻故土，不见旧茅庐。借问田里人，家屋在何处?

五月下旬，陪着老伴，带着儿孙，回到了离别已久的故乡，欲找回儿时的记忆。那里铸就了我白雪样的童心，构筑过我彩虹般的梦境，有我朦胧的暗恋、也有我永远难亡的记忆。

山，依旧是那座山，小溪，还是那条小溪，可路却不是那条路，桥也不再是那座桥。

我老家地处长江北岸的一片深丘，地势起伏、重峦叠嶂。江南岸是一排高耸云端的大山，如一排天然屏障。我家距长江不远，虽不见江上白帆，却常闻轮船汽笛。受长江气候影响，山区多雾，适宜万物生长，长年山青水秀，四季瓜果飘香。家乡的女孩也很漂亮。

先前，从县城到我家步行约50分钟，加上过渡，一般要1、5小时以上。现在驾车前往，眨眼便到村边。星罗棋布地散落在山村各个山坳或山坡上的茅屋农居，也不见了踪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二层或三层楼的小别墅，白色的墙，彩色的顶，在夏日阳光下确有几份华丽，偶有几间黑色瓦房，但也今非昔比，漂亮多了。许多乡亲做饭不再烧柴火，改用蜂窝煤、或用煤气罐、或者用电，少了景观却美了环境。走进村里，四处一片陌生。少时一块玩耍的那几个“坏小子”也不知去向，曾在心里有过一丝爱慕的邻家的赵家姑娘、石家姐姐，刘家妹妹或许也远嫁他乡早就成了奶奶或姥姥，有的玩伴或许已驾鹤西天逍遥去了吧，总之，都不见了踪影。望过来的都是好奇的目光，所能看到的全是陌生的面孔。

我爱家乡，更爱看儿时家乡那雨后晴天的景色。夏天，雨后天晴，一般多雾，茫茫大雾将滚滚长江罩得严严实实，形成一片白茫茫的雾海。江雾沿江边小溪往上窜，直到家乡那一条条沟谷。一条条白色巨龙将座座山丘分割成了一个个小岛。脚下浓雾重重、半空炊烟袅袅、头上白云朵朵，好一个银色世界。抬眼望去，江南岸那排高山在浓雾中时隐时现，恰似天界的仙山琼阁，随风而动的大树、竹丛不正是那下凡的仙女们在跳着欢快的广场舞吗?太阳出来了，却没了往日的风彩，没了那万道霞光，只有东方那一片红色朦胧。广袤的空间正上演着神与龙的搏斗。具有强大热能量的太阳神大获全胜而来，疯狂一时的白雾龙惨败而去，被太阳烤得支离破碎、惨不忍睹，只剩下一块块破碎的鳞片，伴着炊烟悄然远去。大地回其自然，满坡翠绿、满谷深蓝，一片蓝色海洋。置身其中，怎不心旷神怡。

老屋的西边有一条小溪，上游因地形平坦而水流较缓，形成了一个个的小水潭。儿时，常和小伙伴们在河里摸鱼捉虾抓螃，不小心被螃夹住手指，痛得嗷嗷直叫，小伙伴们却幸灾乐祸地大喊大叫。小溪的中段有一处悬崖峭壁，落差数百丈。夏日，滚滚洪流奔腾而来、飞流直下，水花飞溅数米开外，响声震天，二、三里外也能听到它的呐喊，故名响水洞。一棵上百年树龄的黄桷树挺立崖头，若大的树冠罩着好大一片地方，只可惜有一半落在山崖上。夏日，水多时，会在岩坎上形成一道五、六十米宽的水帘，帘的后面是一个宽阔的岩洞，足可放下四、五张乒乓球台。那里曾是我和小伙伴们聚会的圣地，常在那里玩游戏、捉迷藏、搞“野炊”，好不快活。水帘前方是两条小溪的交汇处，他们在那里携手南下，直奔长江。小溪两岸均为陡坡，形成一条约四、五里长的大峡谷，两边山坡上没有人家，整个深谷是那样的幽静雅致。

小溪旁边有座小山，山脚有处神泉，夏天清凉彻骨，喝上一口，浑身清爽，冬天，井口热气腾腾，水温可暖手，是一处天然矿泉水。周围几个居民点的人都在那口井里取水。年少时，自己也常去井里挑水，可年少力薄，冬日雨天，道路泥泞，一步一晃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，回到家，一担水也就所剩无几了。如今，乡亲们都打了机并在井里安上电机，电闸一合，清彻的泉水就被抽到农家屋顶的水塔里，龙头一拧，便可尽情享用自来水了。

沿着小溪前行，东边有个长长的漫坡，足有七、八百米长。数以百计的坟头遍布其间，空地上稀疏地长着一些小树和一丛丛的黄荆、青杠等灌木。有几次因事晚归，半夜经过这里，明明只我一人行走，却总觉有人跟踪。谷底受过压抑的气流窜上山坡，发出嘶嘶的叫声，在夜风搅动下，小树、灌木发出哗啦啦的咆哮，加上响水洞瀑布的呐喊，真有点鬼哭狼嚎之感觉。朦胧夜色中，零星的冥火在灌木丛里、石头上闪着蓝色的微光，那些小树、灌木在急风的鼓吹下疯狂地变换着姿态，一片阴森森、惨凄凄景象。此时，仿佛置身于群魔乱舞的梦幻世界。额头冒汗、背心发凉，想跑不能，欲看不敢。斜一眼那些坟头，瞄一下那些灌木，好象没动，似乎没有鬼。尽管如此，也顾不得夜黑风高、山路崎岖，还是三步并作两步逃也似的往家窜去，好不容易回到家躺在床上，难免又是一个恶梦。如今，峡谷两边山坡上搬进了好几户人家，他们种上了大片的树木、果树和竹子等，并在峡谷两岸种满了高粱、玉米、水稻和大豆等农作物，象是艺术高人摆下的一幅巨大而十分精妙的天然油画，也象是给大地母亲披上了一件油绿色外套，阳光下，是那样的亮丽光鲜。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一声声鸡鸣狗吠。走惯了城市大马路的我，再度漫步这段坟山小道时，全然没有了当年的那份胆怯与恐惧，反道是多了几分坦然、几分潇洒又几分得意。

再往前行，在村界内侧，一条宽阔的大马路从县城伸过来，直达前方江边的一座座现代化工厂，优值的产品源源不断地被生产出来，在江边装船，运往全国各地，销往世界。这里是县上的经济开发区，为县上创造了百亿元以上的财富，并定下了上千亿大关的目标。开发区罩着江边一片地，却撑起了县域经济的一片天。修公路、建工厂而拆迁的乡亲被集中安置在石子溪旁边的一个乱石滩上，一排排连体别墅整齐地排列着，一条条宽阔的街道，平坦舒展，虽无大城市那样的豪华超市，可商店里商品琳琅满目、街上的时令水果、蔬菜应有尽有。在这里，能买到想买的所有商品，能办成想办的一切事情。医疗条件、生活环境、文化生活都大大改善，乡亲们平安幸福地生活着。

就要离开家乡了，再回首望望故乡的山峦，心里充满惆怅，真难分难离。

故乡啊故乡，你还是我那熟悉的故乡吗?虽然你没能帮我找回儿时的记忆，我不懊悔不遗憾。我喜欢你今天这幅崭新的容颜，更期盼你灿烂辉煌的明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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